村妇在山里（13）总第73篇
秋日东郊作
（唐）皇甫冉
闲看秋水心无事，坐对寒松手自栽。
庐岳高僧留偈别，茅山道士寄书来。
燕知社日辞巢去，菊为重阳冒雨开。
浅薄将何称献纳，临岐终日独徘徊。
春到人间草木知
高永践
Spring
早餐过后，我在窗下翻《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甲集七言律》，读到金圣叹金大才子评皇甫冉的《秋日东郊作》。金大才子说：“前解先自写其胸前一片雪淡也。”
“雪淡”一词，含了纯粹、干净、无杂想等意，简直是拍案叫绝的好。人世间，无论何人，在何时，居何地，唯有“心无事”方可至“雪淡”之境。
金大才子接着细说：“‘闲看秋水’，言去无所至也；‘坐对寒松’，言来无所往也。”
“去无所至”、“来无所往”，很禅意，可作多种意会，但我更赞同“随性到极致”的说法，并因此想起王子猷雪夜访友的事来。
南天竹（1）
雪夜，王子猷想念好友戴逵，于是立刻取了小船前往。经过一夜水上劳顿，天亮方到达戴逵的家门口。可是，他并没有敲门而入，而是立马转身，原路返回。因为他的兴致已经在过程中释放完了。
好个潇洒率真、随性放达的王子猷，把东晋士族知识分子的精神风貌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有了“子猷访戴”在先，尽管我给自己规定的篇目还没有读完，却是已经不好意思勉强自己再继续读下去了。我毫不犹豫地起身，走去园子里闲逛。
千里光（1）
初春的太阳，俨然是个穿了红棉袄的大眼小姑娘，招人怜爱得紧。
阳光下，无论是花还是草，都铆足了劲似的探出头来。有的花在努力打苞，有的已经迫不及待地奓开了。它们都以自己最好看的姿势来发布春的消息。
我情不自禁地大声诵出宋代诗人张栻的《立春偶成》：“律回岁晚冰霜少，春到人间草木知。便觉眼前生意满，东风吹水绿参差。”然后，饶有兴趣地开始一一盘点眼前的这些花花草草。
工具房的门口，布满了繁缕，星星点点的花俏皮地眨着眼睛，加上工具房的红砖做衬景，很像亚莉珊卓·史达德尔女士描绘的一幅小村落图画，让看到它的人心生出回归自我的惬意，享受着自己和自己合二为一的美好。
繁缕是一种你不能看轻的植物。它的花期可长达6-7个月；果期也惊人地长，有7-8个月。它又是一味药，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。除此之外，还可以用它来煮糊、熬羹、做糕，皆有良好风味。
元曲里有一首写繁缕的民歌，把繁缕的习性说得晓畅明了，我忒喜欢——“娓娓幼草，嫩嫩条苗/扎根冻野，北地山郊/低微瘦渺，细矮身腰//花开春夏点逍遥/果育炎凉请刁萧/几丫新叶显姿娇/树朵幽芳顶风摇/脓包疮毒尽可消/瘦小神奇药。”
繁缕，就是我们非常熟悉的“鹅儿肠”。在故乡，人们割了它来喂猪，是猪草中的上上好。
繁缕（鹅儿长）
紧挨着繁缕的左边，是一大片伏地的香雪球。
香雪球这名字美得简直晶莹剔透，花形和花色也都好。见着它，我总会想起着了春衫的十二、三岁的小姑娘，隔了河，在杏花春雨里吹笛的模样，煞是空灵。
香雪球是一种过分安静的花，它总是把头低到尘土里，悄悄咪咪地蓄积着能量，等到三月杨柳风轻轻一唤，它才会用尽一切力气顺时开放，静悄悄地盼着你的到来。
在花卉市场，我看到被培育得近乎完美的香雪球，它的主干比野生的高，花朵更大，品种繁多，颜色已不止于白色了。那些红的、蓝的、紫的、粉的香雪球，成了人们布置庭院、花园的理想选择。
香雪球（野生）
再往左走几步，有一方大石迎面而立，石高一米左右，石面有5、6个平方大小，上面铺满了狗牙瓣。
狗牙瓣是我的童年植物，我很小就认得它。从认到它的那一天起，这种肉质草本就是我的心头好。它绿汪汪的颜色、匍匐于地面谦卑的样子、用自己的力气蔓延生长的风姿……都让我似见故人，就想坐下来和它吃壶茶，说些“今天太阳真好”之类的话。
去年，我买回一盆开了花的垂盆草，看来看去，总觉得它就是狗牙瓣，只是叶片比狗牙瓣单薄了许多，加之繁花覆盖，几乎到了可以被或略掉的地步。这郁结成一个结盘桓在我心里，闲下来就想去弄得答案。
最好的办法是问度娘。
果然，我轻松地知道了：垂盆草，别名狗牙草、狗牙齿、狗牙瓣、瓜子草、石指甲、三叶佛甲草、半枝莲等。
狗牙瓣（1）
接着，问题又来了，除了我买回的这垂盆草开了好看的黄花，之前我怎么没有见过狗牙瓣开花呢？我去问山里的邻居们，有没有见过狗牙瓣开花，他们的答案惊人地一致：“这个，我们从来没有注意过。”
“我们从来没有注意过。”是啊，村民们忙于农事，哪有闲时闲情闲功夫去注意狗牙瓣开不开花的事。记得去年初夏，我去裤裆田看香樟花时，路过的那个村民不是吃惊地说他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，都从没见过香樟树开花吗？当时，我简单地以为是“习焉不察”之故，现在想来，应该是“未曾得闲”之因。
苍耳
赏花、吃茶、喝酒、吟诗、作赋……哪样不是闲事？
前不久的一天，我在朋友圈发了一则动态：“愿天天都是好光阴。看书、写字、栽花、读帖……做无用之事，自种喜乐自收果，以欢喜心自渡彼岸。”难怪闺蜜会在第一时间评论：“这种日子不是想过就得过的！”
“闲看秋水心无事”，对照观之，惊觉这样的闲事，其实是精神世界里的奢侈品啊！
想到这里，我更加珍视进入我眼帘的一花一草，一木一鸟，因为它们都是稀世珍品。
绕过大石，折右向前，我的裙边脚底，尽是生命力饱满着的植物，每种的名字都如音乐般悦耳，比如马桑、南天竹、苍耳，还有千里光、鼠曲草、婆婆纳……
这些美妙的植物，让我无法停下脚步，只想就这样一直行走在它们之中，也如它们一样，应了季节生长、开花、结果，灿烂在春日明媚的阳光里……
南天竹（2）狗牙瓣（2）千里光（2）狗牙瓣（3）未知名的芽狗牙瓣（4）婆婆纳马桑
作者高永践
高永践
教师。作家。业余村妇。
做无用之事，自种喜乐自收果，以欢喜心自渡彼岸。
图片：优昙
编辑：七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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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且村妇春到人间草木知
